鬼澈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人,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刀剑心-13(意琦/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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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红炉点雪

 

“一个时辰?为何只有一个时辰?”

“忏悔之事,一个时辰还不够么?”

绮罗生初见红炉点雪,赞叹又惋惜的对意琦行说,“假如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我一定不会忏悔。”

“因为那一个时辰实在太短暂,短到让人来不及体会死亡脚步逐渐靠近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无法细细回想过往人生的旅程,不能看清生命的可贵之处,找不到世间的美好。这样的一个时辰,只是逼着人往绝路一意孤行,再不回头,而非是给人机会诚心悔过。”

意琦行想了想,没太明白绮罗生的意思。

但他对绮罗生的话总是愿意多听一些。

所以一个时辰变成了三十日。

反正就算是三十日,世间能破解此招的人,依然罕有。

那时候的意琦行,目不容尘,剑不过顶。

那之后他经历了很多,逐渐明白了绮罗生话中含义。由无力感生出的懊恼与悔过,由悔过中走出,进而认清自我得以重生——身在江湖,绮罗生自然比他更清楚,这过程莫说一个时辰,便是三十日亦难以完成。人的生命虽不算长,却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说,往往所缺的,正是让浪子回头的时间。

因为杀一个人,只需要红炉雪消的那一瞬。

 

茅屋上方的断崖被汲无踪的一式剑起风云行所破,断崖下的毒烟毒蛊毒人统统被从天而降的巨岩砸下。烟瘴迷雾登时全被山岩落下带起的碎石泥土掩埋,意琦行与羽人非獍在另一侧山崖上观察许久,也不见巨岩下有何动静,只好静待尘埃落定再上前细看。

汲无踪也同时到了落石附近查看。

落石把茅屋附近的山腰砸出一个巨坑,不见生灵。

蛊毒烟与一般毒烟不同,蛊毒烟是内中带有大量细小蛊虫的烟雾聚合体,经此巨细无遗的擎天一砸,毒烟也跟着没了踪迹,若不是烟中蛊虫尽被砸死,便是驱动蛊虫的血涂蛊出了问题。

陆青杉真的死了么。

三人互看了一眼,只怕没那么简单。祸害遗千年。

他们小心的检查石块,同时戒备着暗处的偷袭。

石块终究还是被人翻开了。

 

陆青杉确实没死。

他在最后关头陡然惊醒,一个打滚躲入半塌的茅屋内——那茅屋虽已半塌,毕竟还有互为支撑的两片石墙抵挡,他又随手抓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死士做盾抵着两片石墙,生生造出了一个供他容身的空间。

他收回驱动毒烟扩散的功力全力护体,竟真的在这历时一刻的劫难中求了一生。

饶是这样,他仍被巨石落下产生的震荡震的晕了许久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丝微弱的天光。

替他做了人墙的死士已成了一滩分不清的血泥,纵使是他,也看的心惊。

他试着推了推头顶的岩石,发现压在头顶的石块并不算太重,于是卯尽全力向上一推——

哗啦啦一阵响动之后,他看见了头顶的一片晴空。

碧空如洗。

艳阳如火。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灿烂的午后阳光一般怔怔的仰头看着。

青杉,我们去玩吧!

他放佛听见一个年幼的声音在耳边说。

好啊!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回答着。

他们一起打水漂、抓乘子、跳下川江玩水里摔跤,欢快的笑声总是双倍的响亮。

山洪来了,一个孩子在水里挣扎,另一个系着绳子跳入江中搭救,他抓住了弟弟的手,上游江水中滚下的巨岩砸在他腿上,可他咬着牙,绝不放开那只紧紧抓住弟弟生命的手——

他打了个颤。

站在这里的陆青杉,还是当年那个陆青杉么。

他觉得这道阳光,望穿了自己的人生。

他向着阳光,努力爬了上去。

 

陆青杉爬上来的时候,意琦行三人已经分立他三侧,以防其发难。

血涂蛊的力量还剩下多少,他已无力评估,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重,功体似乎正在加速流失,连血涂蛊都无法完美融合。

“为什么?”

他嘴角里吐着血沫,踉踉跄跄的朝意琦行走了两步,“为什么知道是我?”

“因为时机。”意琦行缓缓说道。

“什么时机,”陆青杉红着眼睛看着他,“所有的时机我都算的很准。”

“是的,”

意琦行道,“你算的很准。正是因为你算的太准了,我们才会知道是你。”

“掳劫小小鱼,这件事情其实有两个目的。第一,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黑水寨;第二,将晚鱼楼全部人马调离。知道了晚鱼楼就是蛊阵北面阵眼之后这件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有人趁众人一片混乱之时将蛊阵祭品藏进了晚鱼楼。”

“晚儿在陆家送来的文定箱子里找到了十六个中眠蛊的孩子,”汲无踪说道,“显然是那个时候有人偷入晚鱼楼,将原先箱子里的东西掉包。婚礼中杂事繁多,谁也不会无故去翻文定箱子,果然藏的好地方。”

陆青杉沉默的听着。

他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却想拖延时间暗自调息,但他始终无法调用血涂蛊的力量,似乎这股力量正在被逐渐剥离。

他觉得脖子有些刺痒。

“巫力、阵型、祭品,是蛊阵的三项要素,对应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有人在南北寨上下游的川江江心放置了密咒巨石,南北寨因此被密咒连成圆阵;有人在北面阵眼晚鱼楼藏匿了祭品;那么一定有人会在南面阵眼陆家宅起巫。而近日唯一一次起巫的活动,就是陆家的这场婚礼。”

“就算这样,也无法证明,是我。”陆青杉的呼吸越来越重,气也越来越短,他怀疑自己的肺被震伤了。

“的确,”意琦行接着说,“我们一开始确实不能肯定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能够控制这场婚礼中祭天仪式时辰的人不止你,陆长溪、陆老爷子、甚至大巫祝,都有可能。”

“那你们如何得知?”

“因为你在这里。”羽人非獍冷冷说道。

陆青杉怔住了。

“所有人都在陆家,你却在这里,这还不是证据么?”

他恍然大悟。

原来意琦行在山麓上等待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只有这个人,一定会远离南北寨,并且一定会找一个能够仔细看清南北寨状况的位置观察。放眼南北寨周围,能够满足这个条件的,也只有茅屋附近的位置。

谁去了,谁就是凶手。

“原来如此,”他大笑了几声,吐出一口血,“你们怎么知道,南北寨将成为,下一个蛊阵。”

“全凭吻仔鱼指着黑水寨的地图说是南北寨,这才一语点醒梦中人,”意琦行道,“在晚鱼楼找出被藏起来的孩子之后,这件事情自然就可以肯定了。”

陆青杉看了一眼汲无踪,勉强笑道,“令千金真是聪敏过人。”

他觉得有种奇特的、细密的刺痛绕了脖子一周,他不禁伸手去抓。

意琦行正色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陆青杉想了想,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想什么,脖子愈发刺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聚集在咽喉,要自他身体里脱出。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意琦行看着他,“红炉点雪,本是茶的名字。当年我在中原偶遇山人得饮此茶,感悟红炉沸雪、瞬间消融的道理而自创剑招。此招是以我自身功体所带雷气化作剑气点入对方经脉,雷气逆人经脉一周,功体不精纯者会被电击分离功体,导致无法用自身功力逼出雷气。一个时辰之后雷气汇聚于颈项破体而出,中招者自然是身首分离。”

陆青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友得知后劝阻我,既然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何不延至三十日,给人悔过自新的机会。”意琦行冷觑着陆青杉的举动,“只可惜我如今功体不全,想要延至三十日也不能够。陆大夫,你当真无后悔之事?”

“你在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陆青杉惊道。

意琦行叹了口气,“我在林间那一式万剑,其实是为了掩饰我这招红炉点雪——”

陆青杉双手捂着脖子叫起来,“你!你怎么能!”

他继续没有叫下去,他觉的全身血液开始流向脖子,与此同时,一种红色的血雾从他四肢百骸浮出——那就是血涂蛊的真实形态。

他开始耳鸣。

他似乎听见许多声音。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那些声音自血雾中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又像是人间的冤魂。

那是血涂蛊的声音么。

他开始颤抖。

青杉——

他又听见那个孩子清脆的声音。

我们去玩吧——

好啊。

他伸出手。

什么东西同时顺着他手臂的方向飞了出去。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无首犹立的躯体。

“哈哈。”

他笑了笑。

便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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