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人,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章十二 死斗
血涂蛊究竟是什么?
阿骨摊开手,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怎么说呢,我想想。
他想了许久。
比方说,一个普通人的能力是一,而你,剑宿的能力是一百,那么将一百个普通人的能力合在一个人身上是不是就可以超越你呢。
意琦行摇着头。他没想过这种事情。
血涂蛊就是将人的力量束缚在蛊里,进而强化任意力量,不管是起死回生或者征服天下,只要有足够多的力量就能实现。如果一百个人的力量做不到,那么一千人,一万人呢?
所以苗族先民也将此术视为禁忌加以封印,因为它只会导致一个民族的消亡。
阿骨说完打了个颤。
假如一个人拥有了一万人,甚至十万人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神魔不惧,唯我独尊?
他只会像地理司那样,爆体而亡。
羽人非獍突然说道。
阿骨一怔,冲着他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意琦行站在陆青杉面前,春秋阙并不在他手中。
阿骨说他功体恢复不足三成,但以他目前气血不畅的身体,这不到三成的功体只怕也不能完全发挥。他早试过拔剑,春秋阙却重的让他提不起来。
即使这样,他仍要来。
必须有人吸引陆青杉的注意,让他不至有所察觉,提前发动蛊阵。
现在,蛊阵已破,陆青杉还会乖乖坐着喝茶么。
陆青杉的脸色变了几变,冷笑一声,“我本来应该问问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情是我所为,但你说得对,拖延对我毫无意义,与其等到羽人非獍汲无踪赶来,我确实应该先走一步。我好奇的是,”
他挥了挥手,几个人影在附近林间闪了几下,落在茅屋四周,“就算你真是中原侠士绝代剑宿,以你现在的功体,你能做什么呢?”
意琦行笑了。
他笑的自信,笑的傲然。
他忆起了往昔的自己。
原来,那些自信与傲然是因为他尚有需要保护的人事物,需要完成的职责与大义。
陆青杉沉着脸一扬手,四个人,四柄剑,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朝意琦行袭来。
意琦行向后疾退,手中剑气一闪,四柄剑应声而断,四个人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一条链枪从他斜后方飞来,意琦行不及躲开,只得长身而起,手中剑气一翻,直刺链枪。
链枪一抖,闪过剑气,意琦行正要出手,却忽感脑后一阵风声。他此刻人已在半空,只好翻身一脚蹬在茅屋墙壁上,借力往林中一避。
他人才跳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刀身带火,临空斩下。
此刀一下,半边草屋便塌了。
刀身带着的青色火光,碰到屋前一株茶花,茶花登时干枯倒地,像被风沙吞噬了生命一般。
意琦行不及喘息,余光只见蓝光一闪,两把钢刺疾飞,连人带刺,直射而来。
光是看那蓝汪汪的寒光就能猜到那刺上不知萃了什么剧毒。
意琦行双掌一拍地面,险险避开双刺,于半空中发出剑气直点来人三处大穴,自己已退至林间。
那人被意琦行三剑分别刺入头顶、胸前、背后三处,却丝毫不见伤处流血,动作也不见受阻,仍旧举刺猛攻意琦行!
这分明已不是常人!
看来血涂蛊的效力确实非同寻常。
局势对意琦行极为不利。
他不仅要面对这三个几乎是不死身的死士,还要留意仍旧坐的八风不动的陆青杉。光是三名死士已经不好对付,加上他们的武器看来也是碰不得挨不得,虽说他已提前服用了阿骨给的避毒丹,可谁知道陆青杉的毒究竟有多毒?
激烈的攻击导致他本就气血不畅的身体体力急速流失,面前三人的攻势却愈发猛烈。
意琦行的心里却也益发明澈。
他突然长啸一声,指尖凝聚全身剑气,如万剑护体,气贯山林!
与此同时,陆青杉也动了。他双手一挥,数十只黑色的牛毛针从他手里射出,目标却是正在攻击意琦行的三名死士!
牛毛针实在太细小,带不起风声,那三人丝毫不知陆青杉的动作,只是一味强取意琦行。
意琦行指间剑气如白虹贯日,朝林间四射!
三人来不及闪避,被迎面而来的万千剑气同时割断身体各处韧带,终于无力再进,纷纷倒落林间。
这样一来,那些牛毛针便全数朝着意琦行飞刺而去!
此时意琦行绝招已出,再无余力阻止这些毒针。
陆青杉冷然一笑!
陆青杉眼很毒。
计更狠。
那三名死士本来就只是他的幌子,他等的就是意琦行全力而出的瞬间。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确保毒针万无一失的刺中意琦行。只要能够刺破一点皮肤,他就能看到一代剑宿如同腐朽的树木一般溃烂在他脚下。
他的时机把握的极准。
但他却做错了。
因为他的每一支针,突然纷纷落地。
刀!
羽翼一样的刀!
凌风带雪的刀!
那些刀将他射出的针,一支不差,全部击落。
“你有针,我有刀,真公平。”
羽人非獍低着头,握着刀,站在塌了半边的茅屋上。
陆青杉浑身一冷。
“公平?”
他嘴角一动,“我不知道世上什么是公平。”
他回头看了眼方才站稳身形的意琦行,“公平是我身为长子却要被迫放弃家业么?公平是我一身抱负却要终生与轮椅相伴么?”他阴恻恻的笑起来,“长溪费尽心力想要取悦的女子其实还不是倾心于你,羽人非獍。这公平么?哼,”
他咬牙笑道,“我不相信公平,我只相信我自己!”
他猛的向后推开轮椅,竟站了起来。
“就让我看看,黑水寨数百条人命与你们,哪个更强!”
他大笑着扬手,袖中七八颗火莲子打在屋顶的茅草上,登时一片浓烟滚滚,眼前一切事物均被浓烟笼罩。
浓烟沾上四周树木,树叶立刻变了颜色。
羽人疾退。
烟中飞出一连串暗器,先是三把飞刀,之后是七只蜻蜓镖,随后是一把丧门钉,由四面八方袭向羽人。
羽人退至一侧岩壁,登岩而上。
那些暗器就像长了眼睛,竟也追上岩壁。
羽人单足轻点岩壁,回身一转刀锋,挡下暗器。
但紧接着,烟中又飞出一把七彩石子,这次不仅是瞄准羽人,还有身在林中的意琦行。
不仅如此,白色浓烟笼罩的范围也比适才大出一倍,已然扩散至山林中。
一只避之不及的田鼠只沾上了一丝白烟,顿时口吐白沫,翻倒在地。
意琦行心中一紧。
烟中的陆青杉狂笑着,“就算你们破了血涂蛊阵又如何,只要这种沾着黄泉蛊的毒烟蔓延至南北寨,寨子里的人还是会一个不落死于非命。至于血涂蛊,我只要再找个村落起阵便是了,这世上还怕没有活人么!”
“丧心病狂!”
意琦行不禁啐道。
“就算是你们这些大侠,又能奈我何——”
狂笑声中,毒烟的蔓延速度竟又加快了。
眼见毒烟已近身,意琦行突觉身体一轻——他扭头一看,羽人张开刀翼,将他带至茅屋上方高处的断崖边。
此处悬崖突出,正好俯视茅屋附近情形。
“没想到血涂蛊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毒烟扩散这么快,想必是他催动内力驱使而致。”
崖下白烟正以肉眼可以见的速度吞噬着北寨上方的山林。
“可惜正如他所言,我们奈何不了他,”意琦行皱眉说道,“若以剑风强行散去他附近的毒烟,又难保不会加速毒烟扩散至寨中。”
羽人看着崖下情况好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们走。”
意琦行正要开口,羽人已带他登上另一侧山麓。
断崖上爆出一道红色火光。
是羽人适才留在断崖上的烟火。
片刻之后,山林之下靠近江畔的位置,陡然升出一道剑气,流星一般,没入断崖下的庞然山体之中。
陆青杉还在笑。
他怎能不笑。就连中原赫赫有名的大侠客也无法抵抗血涂蛊的威力,而他,才是血涂蛊真正的主人。
他原本只是因为身有残疾而失落。在他灰心丧气远离家乡四处游历的途中,他偶然发现了乌苗王族墓葬里以密语记载的血涂蛊阵。他花费几年精力破译密语,又设法找来活人实验,终于炼出了血涂蛊,治好了自己的腿。然而,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目标就再也不是站起来了。
让人们都臣服于他。
他将与天地同寿。
他一手策划了鸣玉舫的建立和黑水寨的兴旺。
苗疆失踪的小孩子多了,还可以去中原抢。
黑水寨的人口少,还有南北寨,中原的人更多。
乌贾?
那么愚蠢的人怎么配站在他身边,他只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这天上地下,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在自己的笑声中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一种锁链拖过地面的轰鸣。
那声音从他头顶、身边、脚下,从他四面八方传来,震的他五脏六腑都乱了位置,几乎要呕吐起来。
他脚下的大地与这低沉的轰鸣共鸣着。
仿佛地狱之门即将打开。
紧接着,巨大的滚雷在他头顶炸开。
他只来得及抬头。
他还未来得及理解,眼中山一般的巨石便朝他铺天盖地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