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澈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人,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刀剑心-4(意琦/羽慕)

章四  情蛊

 

“不是。”

吻仔鱼嘴撅的老高,一脸不情愿的说,“阿爹早就听说前段时间中原出了位大侠,世人都称他剑宿,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后来也像阿爹和大哥哥一样退隐了。他有一个好朋友,叫白衣沽酒绮罗生,也是位奇男子。你昏迷的时候念念不忘绮罗生,我当然猜到你是谁了。不过,”

她顽皮的眨了眨眼睛,“我救你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我也没有骗你啊。”

她又笑了笑,“既然你猜出我阿爹的身份,那你更应该放心,因为等他回来了,他一定会帮你的。”

意琦行道,“你爹不在家?”

“阿爹上玉山找大哥哥去了。因为,”吻仔鱼垂下头,“因为小枫姐姐要嫁人了。”

“小枫姐姐要嫁给南寨陆家的陆长溪,明天,陆家就要放文定了。”

她叹了好大一口气。

 

第二天,南寨送文定的队伍果然来了。

南寨陆家,意琦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玉江码头。陆家先祖看中了川江的价值,带领族人进入苗疆组建船队,经过几代人的经营,这支船队已经成为往来于苗疆中原之间最大的船队,几乎一半的货运都要依赖它。虽说货品出港入港都需记录,中原由当地官家检查,苗疆由寨兵检查,但以陆家之势,想在其中夹带点什么,也是易如反掌。

就在鸣玉舫进入苗疆的同一天,陆家也有几条船离开玉江城前往苗寨。

这只是巧合么。

寨子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因为两家都是中原人,陆家便按照中原礼节整整齐齐抬过来八只漆箱,吻仔鱼家里也摆了流水宴席,款待四面八方的乡亲。苗风淳朴,苗人又爱热闹,几乎整个北寨的人都赶了过来讨一杯订亲喜酒吃。吻仔鱼的母亲一直没露面,也是忙这桩事,连吻仔鱼也被叫了去帮忙。

意琦行不堪热闹,离寨往江畔缓缓而行。

一阵琴声随风而至。

胡琴声音本就凄凉婉转,此一曲更是凄切哀怨,使人愁肠平添。前有惊涛拍岸、阵阵江风浪涌之声,远处的欢歌笑语竟成了它的对景,更显悲凉。

意琦行循声而行,远远看见一袭黄衣在江风中翻飞。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曲终了,黄衣女子放下弓弦,眺望江心,似有无限心事只欲付江流。

就连意琦行走近,她也不过是瞟了一眼,并不答话。

意琦行正欲开口,那女子却突然竖起手指,“嘘,你听!”

意琦行顺着她视线看去。远处的雪山高高耸立,如入天际,偶尔一只苍鹰飞过,在山间盘旋一会儿,又离开,山脚茂密的丛林深邃的叫人捉摸不清,只有风,林间的风,江边的风,时而合成一阵,时而四处起旋,吹动女子衣摆,让它们在风中飞舞。

“他能听到么?”

女子突然问道。

意琦行一愣。

“他能听到这支曲子么?”

那女子又摇头自语道,“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回应。”

她转头看向意琦行,意琦行这才察觉她眼中泪光盈盈,正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以为我可以等他,不管多久,总有一天,他会为我而来。”

“但我错了。”

“他人虽然活着,心早就死了。”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

 

放下——

真的能放下么——

 

“大叔,”吻仔鱼蹑手蹑脚走到意琦行身边,拉拉他的衣袖,“我刚看到小枫姐姐在这儿,她是不是哭了。”

她努力仰着头看他,“她和你说什么了么?”

意琦行摇了摇头。

“我是不懂啦,大人的事情,”吻仔鱼沮丧的松开手,蹲下身抓起一把石子,一粒一粒往江里扔。

江流奔腾,那些小石子坠入江中,连浪花都惊不起便被波浪卷走。

滚滚红尘,谁又会为谁停留。

“但愿你此生都不要懂。” 

他说。

“算了,”

吻仔鱼赌气把手里石子全扔出去,拍拍手,“阿娘让我来找你。陆家的大公子陆青杉也来了,他是我们南北两寨最厉害的医生,娘请他给你看病,他们正在后堂等你。”

 

陆家长房二子本是孪生,只因为陆青杉年幼时得了肢残症,从此不能行走,于是放开怀抱,将家事交托胞弟陆长溪,一心只沉浸医书之中,虽不能自治,却也得到苗寨百姓的敬仰。

意琦行只说自己乘船时被人暗害下毒,并未说事发缘由,陆青杉也不多问,拿出一卷银针,依次扎在意琦行周身要穴,一炷香后依次拔出。

银针竟然无一例外尽数发黑。

意琦行心里一惊,看向陆青杉。

“任督二脉皆尽染毒,不,如果是这样,中毒者早就死了,不,这不是毒,” 陆青杉沉思片刻,“兄台此症只怕非病非毒,而是蛊。”

“蛊?”意琦行皱眉道。

陆青杉点头道,“蛊其实是种虫,它可以蚕食人体部分机能并且替代,一旦满足了某种触发的条件,蛊将不再维持人体机能,中蛊者便会表现出中毒的种种迹象。苗疆历来多用蛊,非苗人不得其中奥妙。小弟虽也研究过一二,终究难得其精要。”

“就算是蛊毒也不至于无法可解吧。”

吻仔鱼的母亲晚娘问道。

晚娘虽已为人母,仍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双俏丽的眼睛跟吻仔鱼一模一样,透着机敏灵动,“前年寨东那位牛老爹被人下蛊,后来不也治好了。”

陆青杉道,“夫人明鉴。蛊术跟病症相似,也分轻重,并非所有蛊术都有解法。我观兄台此症,经脉尽封、气血不通,时日一长,只怕还会出现后续症状,幻听幻视、七窍流血都有可能,若我所料不差,兄台只怕中的是蛊术中最难解的一种——”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意琦行,“情蛊。”

意琦行陡然忆起鸣玉舫那晚,阿情姑娘对他说的

——蛊毒便会让那人自封经脉、产生幻觉,若不能及时回到下蛊人身边,便会死于非命。

晚娘忙说,“陆公子只是推测,并非确诊。”

陆青杉也赶紧接道,“小弟确实只是推测。小弟才疏学浅,对蛊术知之不详,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若真要弄清兄台之症,恐怕还是要去黑水寨延请大巫祝前来一观才行。”

“黑水寨——”

晚娘沉思片刻,“这几日病阿叔不在,还是等他回来再商议吧。”

 

川江流经苗疆途中汇聚众多支流,黑河就是其中一条支流。黑河的河水墨绿,川江则偏黄,两河交汇处因江水各自不同的颜色而形成了黄色水域中包裹着青色漩涡的奇景,苗人都称其为黑涡口。黑涡口之地泥沙沉淀土质肥沃,远久前的苗人们便选择在这里定居,久而久之形成了隔川江而望的南北两个水寨。北寨依着噶多岭和远处的玉龙山,南寨则夹在黑河与川江之间。在黑河的上游,跨过整片黑林之后,便是黑水寨。

“所以并不是很远?”

晚娘摇着头,“远倒不远,但问题就在于黑水寨与南北寨之间的这片黑林,豺狼虎豹出没频繁,又有林间瘴气迷人心窍,常有人进去了就不见出来。就算是寨子里最好的猎手,也要三五结伴才能进林子打猎。”

“沿水路进寨呢?”意琦行问道。

晚娘叹了口气,“黑水寨地处偏远,甚少与外界接触,居民又都是乌苗族。乌苗族与白苗族不同,他们仇视中原人,认为是中原人改变了苗疆古老的习俗和生活方式,所以从不与中原人接触,就算买卖货品也只与白苗族交易,由白苗族再转手给我们。何况我也从未听说巫祝离开村子这种事。真要找黑水寨的巫祝给中原人看病,只怕要北寨的族长亲自出面才行,说不定还要费一番周折呢。” 

晚娘抬眼看见意琦行愁眉不展,笑道,“放心,病阿叔对北寨族长有救命之恩,相信族长不会拒绝的。”

“多谢。”

意琦行道,“还有一事想向夫人请教。”

晚娘掩口笑了笑,“剑宿请说。”

意琦行道,“前几日可曾有画舫从北寨经过?听说画舫上有不少苗寨女子将会参加今年的花朝节。”

“画舫?”晚娘奇道,“你是说玉阳江上那个有名的鸣玉舫?那条船有女孩子会参加花朝节?”

意琦行顿生疑窦,“有什么不妥么?”

晚娘语气中略带不悦,“那个舫主自五年前开始,年年游说苗疆女子上船跳舞,说是去了中原就会遇上达官贵人嫁出去,从此生活无忧。川江上游有些深山中的山寨生活贫苦,一些女孩子就被他说动去了船上。也算他厉害,去了的女孩子就没有想回乡的,写信都说找到了好人家不回来了。这么一来,愿意去的女孩子就越来越多。那条船上怎么会有女孩子回苗疆参加花朝节?”

她转了转眼睛,“说实话,我倒真是从没见过那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开出去的。”

意琦行愣了片刻,又问道,“那,陆家的船队呢?”

“有!”晚娘这次回答的倒快,“前几日有三艘船回了南北寨,我们店里还送了货过来。我拿给你看,”

她麻利的打开箱子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翻,指着其中一条给意琦行看,“这不是,五十坛上等花雕,三日前到的货,正好是吻仔鱼救了你的第二天。”

意琦行简直哭笑不得。

有可能载他入川的两支船队一支无影无踪,另一支竟然比他晚一天到南北寨……

“娘!大叔!”

吻仔鱼咣的一声撞开屋门,“小弟被人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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